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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教文明品析丛书·道教》编辑心语

作者:社科分社 胡百涛



“宗教文明品析丛书”是我社策划的一套系统介绍世界各大宗教文明的图书。道教,作为我国本土宗教之一(汉传佛教尤其是禅宗也是我国本土宗教,详见该丛书《汉传佛教》相关论述),且系我国唯一土生土长的、至今仍对我国社会发生影响的宗教(宗法性传统宗教也是中国土生土长的宗教形态,但清帝退位后,这一宗教形态即不复存在,详见该丛书《宗法性传统宗教》相关论述),自然被纳入丛书之中。

《道教》一书旨在对中国道教进行全方位的介绍,对道教的产生与发展历史、道经典籍、神仙信仰、重要历史人物、宫观山志、道教文化的特点等诸多方面都有论述,几乎把谈论道教所能涉及的角度都网罗无遗。书稿的写作整体上呈现出通俗易懂的风格,善于通过历史故事和平实的语言把道教深奥的教义和久远的历史呈现在读者面前。所以,该书对于普及中国传统文化之一的道教文化而言是一部相当实用的书籍。

从学术研究的角度来看,正如作者所言,该书写的通俗易懂而又不失学术品位,其中包含了作者对道教文化的独到理解和阐释。例如,书中从天道、地道、人道、鬼道等方面阐述道教教义,使庞杂的道教教义显得较为系统,方便读者的理解。又如,该书第九章“中国道教的文化影响”一部分,行文风格严谨,从民俗学和文化史的角度把道教文化与中国传统文化之间的关系给予了清晰条例的解析,是目前同类相关著作中很少见到的。

《道教》在语言方面浅显易读,在学术研究方面亦有一家之言。由于系通识读物,书稿力求在内容上面面俱到,对于道教核心观念的剖析也力求全面而未作纠缠。比如,该书第一章阐论道教创立的观念背景,涉及到“道教”与“道家”两个概念的关系。为做到不遗片言,该章用了三个小节反复陈说,提出两个概念的联系与区分。其论说尚有未尽之处,但却捕捉到了问题实质,比如指出神仙信仰使得道教具备了真正的宗教性,在这一点上是可以在两个概念之间进行区分的。

对于这一问题,古人是从不做区分的。在中国传统社会中,道家与道教二词可以通用,如该书提到的刘勰、马端临的例子。近代以来,外国人翻译道家和道教时也不作分别,都是用“Daoism”或“Taoism”。而到20世纪初期,学界则发现了道家与道教之间的差异,并过度强调了它们的不同。近年新发现的汤用彤在1919年1月25日写于美国的《中世纪的神秘主义》(Mysticism in the Middle Ages)一文,则是现知更早区分“道家”和“道教”概念的学术论文。一般认为,五四运动后,中国学术界受西方影响才开始把道家和道教严格区分开来。这种区分的观念背景是就哲学与宗教作出的区分,以冯友兰1948年出版的《中国哲学简史》为代表。冯友兰站在儒家立场上,极力贬低道家,尤其贬低后来的道教。他认为,古文学派清除了儒家中的阴阳家成分。这些成分后来与道家混合,形成一种新型的杂家。其中几乎完全看不出先秦道家哲学的成分,所以只能叫作道教。由于某种原因,这种标准时至今日仍有巨大的影响力,人们多认为哲学是高级的,是应该被发扬的,而宗教是形而下的,是应该被消灭的。更有相当一部分人认为,道教只是一种偶像崇拜。

汤用彤则是出于对体现民族文化深层结构的道教思想长期以来得不到系统梳理的忧思,而开始关注这两个概念之关系的。赵建永在《道教的道家哲学基础》等文中对此有系统梳理。整体来看,汤用彤先生率先梳理了秦汉之际黄老学向黄老道演变的轨迹,而这正是道家演为道教的关键环节。道教的全身养生之道虽在表面上与先秦道家差异甚大,然却有顺乎自然的旨趣蕴含其中,而这正是老庄道家之根本精神。从《老子道经想尔注》敦煌残本中可以管窥这一历史过程。道教在哲学、修炼、养生、重视个体生命价值诸方面对道家都有发展。汤一介先生进一步明确提出先秦道家(老庄等)是道家思想的第一期发展,魏晋玄学是道家思想的第二期发展,隋唐道教重玄学则是道家思想的第三期。经过汤用彤和汤一介诸先生的努力,不仅逐步理清了道家向道教的演变轨迹,也修正了关于道教不是哲学的错误认识,彰显了道教亦宗教亦哲学的特点。窃以为,正是两位汤先生的研究,道教是为道家发展的一个阶段才被明确出来。只是,在道家思想发展的第二期似还可加入六朝道教的天道论,宋元全真道的思想也可被认为是其第四个阶段。

故而,在这一问题上,诚如赵建永所指出的,汤用彤以“学派”和“教派”来分别指称不同时期佛教发展的本质差异,值得我们研究道家和道教时借鉴。我们使用“道家”一词时往往侧重于道文化思想学说和学派的含义,而用“道教”一词则侧重于其宗教教派的属性。这一理解模式超越了自新文化运动后,学术界把道家和道教分判为哲学与宗教二元对立的研究框架。这是我们在理解“道家”和“道教”关系时应当把握的一个原则。

如今,道教作为道家的有形载体,已经走出国门,不仅在东南亚华人区,而且在法国、西班牙、意大利等国家生根发芽,拥有了一批洋信众。所以,道教依然成为中国优秀传统文化尤其是道家文化走出去的重要载体之一。相信,中国传统文化也会通过道教这一组织形式越来越被世界人民所接受。